第三百四十二章 開局就送少司命！

　　“哼！”
　　吳妄嘴角帶出少許譏笑，靜靜盤坐在那，絲毫不掩蓋自己眼底的厭惡。
　　大司命笑吟吟地凝視著吳妄，眼底帶著壹二感慨，緩步走到吳妄面前，居高臨下、負手而立。
　　就聽這位大司命緩聲道：
　　“不曾想，妳我此次相見，竟是在此時、此地。”
　　吳妄幹脆閉上雙眼，心底卻有些打鼓。
　　自己故意留下的那些破綻，相當於彎腰就能撿起來的那些線索，這大司命該不會……
　　看不見？
　　吳妄暗自思索，覺得自己該適當地給大司命壹些提示。
　　於是，當大司命再次開口，吳妄決定給對方少許回應。
　　大司命道：“怎麽，不想開口說妳那些大道理了？”
　　“婆媽。”
　　吳妄嗤的壹聲冷笑，大司命目中的笑意更為明顯了些。
　　這尊近年來在天宮內起起伏伏的先天強神，對著身後輕輕壹點，凝出了壹只木椅，舒服地坐了進去。
　　大司命嘖嘖笑了幾聲，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吳妄。
　　吳妄：這大司命該不會心理扭曲到壹定地步後，某些方面出現了顛覆性的轉變。
　　壹神壹人保持著沈默。
　　大司命突然輕嘆了聲，開口道：
　　“無妄子，或許妳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吾。
　　吾且問妳，妳為何非要此時來天宮？
　　不必說什麽被吾妹捉住這般話語，若她能捉妳回來，前幾次就不會接連失手。”
　　吳妄面色頓時有些陰沈，心底卻是暗自松了口氣。
　　大司命果然不負眾望，來之前就已上套。
　　吳妄保持著沈默，大司命卻像是來了興致，整個神宛若中了花神、笑神、春日神的詛咒，散發著有些騷包的開心氣息。
　　大司命身體微微側傾，左手支撐在木椅扶手上，左手食指貼在了他左側鬢角的位置。
　　似乎這樣，更顯出他的睿智。
　　大司命道：“事情有很多不合理之處，不如吾來給妳壹壹列出來，看妳如何辯解。”
　　“哦？”吳妄冷然道，“與其在此地大放厥詞，不如趕緊給我定罪。”
　　“定罪？”
　　大司命挑了挑眉，溫聲道：“妳自是知曉陛下非但不會給妳定罪，還會給妳諸多禮遇，才敢如此行事吧，無妄子，妳來天宮意欲何為？”
　　“我來天宮？”
　　吳妄罵道：“若非被金神逼入絕境，又被少司命捉回來，我會來天宮？”
　　“這些不過是妳的算計罷了。”
　　大司命淡然道：“妳可為吾解釋壹下，為何妳會獨自出現在北野？”
　　吳妄哼了聲，卻並未回答什麽。
　　大司命繼續道：
　　“妳可否再解釋下，為何妳被捉住不久，人域就有大批高手降臨北野，那般恰到好處的遲了半步。
　　還有那人域北境，在半天內就聚集了如此規模的修士大軍對天宮施壓，怎麽看都像是早有準備。
　　這些，妳如何解釋？”
　　吳妄依舊保持著沈默。
　　大司命瞇眼笑著，他仔細註視著吳妄的表情，吳妄此刻的沈默，就是大司命的滿足感之源頭。
　　大司命道：“那我問妳最簡單的壹個問題——鳴蛇現在何處？”
　　吳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怎麽，還不想辯解幾句嗎？”
　　大司命笑道：
　　“被戳到軟肋了是嗎？鳴蛇是妳的坐騎，也是妳羞辱天宮的利器，她更是妳的得力臂助。
　　妳獨自去護持北野，可以用不想讓北野被天宮看做是反天宮陣營這般借口。
　　妳冒險去跟金神對碰，可以用，自己也沒想到金神會降臨這般理由。
　　甚至，吾現在都在懷疑，妳父親熊悍的那聲罵話，是否也是妳苦心安排……當然，能生出妳這般詭計多端的子嗣，天宮也必須重新審視那位小氏族首領了。”
　　吳妄：大可不必！
　　“讓吾想想，妳主動來天宮是為了何事。”
　　大司命站起身來，在吳妄身旁緩步轉圈，笑道：
　　“妳的這壹切算計，都是建立在陛下對妳過分青睞的基礎上。
　　金神的現身可能超出了妳的預料，但妳應該提前感知到了吾妹與羲和大人的大道。
　　妳壹定帶著某個陰謀，甚至願意為此承擔某種代價、混入天宮……”
　　吳妄突然笑了聲，淡然道：“大司命是不是太擡舉我了？”
　　大司命突然問：“妳想接近陛下？”
　　漂亮！
　　吳妄差點就給大司命豎起大拇指。
　　這完美的推理、嚴謹的邏輯，直接給他省了無數口舌。
　　雲中君老哥說的對啊。
　　有些事，自己這個當事者直接講出來，旁人要選擇信或者不信；
　　那不如直接讓‘旁人’將自己想說的話講出來，說話的這人，自己就先信了！
　　可惜，此地只有大司命，大司命的這些推理，無法被其他先天神聽見。
　　不然吳妄直接就可以進行下壹步計劃了！
　　大司命走回木椅旁，手指點在那張木椅上，後者化作了壹只只淺綠、淺藍色的蝴蝶，在吳妄面前撲閃著飛遠。
　　變了個戲法的大司命仿佛窺探到了某個真相，握住了冥冥中的某個真理，笑容中，充滿自信。
　　“那麽，妳接近陛下又是為了什麽？”
　　大司命扭頭看向吳妄，吳妄有些欲言又止，大司命卻微微擺手，示意吳妄不必多言。
　　“知曉是妳故意謀算、利用了吾妹來天宮，那就足夠了。”
　　大司命笑道：“怎麽，現在還不肯承認嗎？妳看這是何物？”
　　吳妄睜眼看去，卻見大司命掌心托著壹只寶珠，壹只人域之中常用的法器——留影寶珠！
　　吳妄面色壹變，大司命托著寶珠到了吳妄近前，輕輕晃了晃。
　　“自吾進入此地那刻開始，這寶珠就壹直亮著，妳的種種反應已經給了吾答案。”
　　大司命笑道：
　　“這可是吾在妳那學會的招數！
　　哈哈哈！無妄子！妳休想達成妳此行的目的，也休想再利用吾那不知妳何等狡詐的妹妹。
　　陛下護著妳、吾自不會殺妳，但吾定會讓妳在此地靜靜坐著，百年、千年，絕不會給妳走出去的機會。
　　陛下再青睞妳，也願意等待短短千年，但那時人域大局已定，天地格局將會重新被書寫，妳不過是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敗者！
　　哈哈哈哈哈哈！
　　何等暢快！”
　　哢！哢！
　　神殿之外出現了道道閃電，大司命的身影在閃電中消失不見。
　　待滾滾雷聲遠去，整個大殿恢復寂靜，吳妄面色陰沈地坐在那，輕哼壹聲，閉目凝神。
　　這個大司命……
　　若自己今後能贏，此神當有壹功！
　　最艱難的第壹步已經穩穩走出去了——在自己沒多說什麽的情況下，接下來就是靜觀事態發展。
　　吳妄幹脆放空心神，難得給自己放個假期，坐在那靜靜冥想，讓思維自由發散。
　　也就是他沒辦法睡覺，不然定不會放過那張小床。
　　……
　　人域，玄女宗，後山壹處梅花林中。
　　“師祖還請好好歇息，弟子就在隔壁候著。”
　　“去吧，小嵐妳不必擔心，咳、咳咳。”
　　伴隨著簡短的對話聲，壹道倩影自木屋中走出，腳底隔著仙光，踩在那落滿了桃花的臺階上。
　　她渾身都包裹著微弱的仙光，這般就可以不與周遭事物有半點接觸。
　　那隨意穿搭的長裙，卻帶著難言的靈秀氣質。
　　回了此時居住的簡單木屋中，她站在銅鏡前靜靜出了會神，終究只是低聲壹嘆，抽走束縛長發的木簪，朝屏風後的木桶走去。
　　壹縷縷水屬靈氣凝成了純凈的水珠，很快就將這壹塵不染的木桶填滿大半。
　　待那些許水聲響起，她禁不住將自己蜷縮在了水桶內，任長發肆意飄起，半天都沒有動靜。
　　‘他封印解了。’
　　泠小嵐道心忽亂，慢慢自水下坐了起來，臉蛋上掛起了兩坨紅暈。
　　但緊跟著，泠小嵐又想到了吳妄的行蹤。
　　她發覺自己已有些猜不準吳妄的念想，此刻依舊覺得，那天宮是刀山火海、危險重重……
　　‘此間當真該多勸他幾聲。’
　　泠小嵐微微嘆氣，嘆出了數不清的牽掛。
　　但她很快便將這般心事壓了下去，坐在水中開始靜靜打坐。
　　她相信，吳妄的任何行動，都是跟神農陛下商量過的，都是慎重考慮後才去做的，自不會貿然行事。
　　自己現如今修為已被吳妄遠遠拋在後面，只有早些時日邁入超凡，才能緊隨他向前沖的步子。
　　‘他封印解了。’
　　泠小嵐芳心輕嘆，擡手對著側旁壹招，壹把被刻意放在地上的短劍劍鞘飛來，朝泠小嵐掌心落去。
　　那劍鞘懸浮在泠小嵐掌心前半寸，其上的灰塵輕輕抖落，被泠小嵐掌心湧出的仙力直接卷走。
　　她用力壹推，那短劍劍鞘激射而出，嵌入了木屋墻壁之上。
　　泠小嵐微微張嘴喘息，目光壹時有些復雜。
　　她這‘封印’，又該如何是好。
　　……
　　天宮，吳妄被囚禁的牢獄殿。
　　隆隆——
　　悶雷聲將吳妄發散的思維拽了回來，他剛睜開眼，驀然發現了殿門處站著的那道身影。
　　兩條雷龍在殿外砸落，照出了黑裙少女那緊繃的俏臉。
　　“哼！”
　　少司命面色冷漠地走入殿中，凝視著吳妄的身影。
　　吳妄心底壹陣思忖，突然想起了窮奇臨死前說過的那些黑料，那大司命對他妹妹格外看重。
　　大司命此前在這‘完美’推理了壹頓，扭頭就把那留影寶珠給了少司命？
　　這！
　　就這？大司命就這？
　　吳妄差點就直接罵神，這麽重視親情的先天神，那可真不多見。
　　“妳在利用我？”
　　少司命的嗓音帶著少許幽冷，但這幽冷又顯得有些刻意。
　　吳妄雙手壹攤：“我不知道妳在講什麽。”
　　當、當當。
　　那顆留影寶珠被少司命扔到了吳妄面前，在地上彈起、落下，又滾動了幾周，轉到吳妄腳邊。
　　吳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大司命當真好樣的。
　　怎麽辦？
　　少司命的出現，頃刻間打亂了吳妄此前的構想。
　　吳妄本以為，大司命在這裏精彩的推斷壹番後，會將此事在先天神之間宣揚，甚至直接召集諸神商議此事。
　　這不是最正常的反應嗎？
　　可他當真沒想到，這顆留影寶珠根本就沒流傳出去。
　　從大司命離開到少司命現身，之間的間隔並不算多長；
　　吳妄甚至懷疑大司命自他這裏離開之後，就興沖沖地跑去了少司命處，將留影寶珠拍在少司命面前。
　　‘吾愚蠢的妹妹唷，妳看看，為兄就說這個無妄子是個陰險狡詐之輩！’
　　八成沒跑了！
　　又聽……
　　“妳在找機會進入天宮，算準了我會出手。”
　　少司命低聲道：
　　“又或是，妳自當年就開始盤算此事，那次也是故意幫我，讓我欠妳人情，可對？”
　　“妳未免將我想的太神乎其神，”吳妄感慨道，“我只是個人域修士，只能看到眼前幾步罷了。”
　　少司命皺眉道：“妳這是承認，這次是在利用我？”
　　“說不上利用。”
　　吳妄凝視著少司命，心底念頭急轉，已是有了對策。
　　‘抱歉了，天宮最後的良心。’
　　吳妄正色道：
　　“我並不知道妳會現身，也不知金神會現身，甚至北野之事也並非我安排的。”
　　——那是雲中君安排的。
　　“我只是找準了機會，想實行自己壹直以來制定下的計劃，而剛好，那個去抓我的先天神是妳罷了。
　　妳若不信，我也沒有什麽辦法，而且妳將我從金神的神通之下救出來，莫說之前欠我的人情，我已欠妳了不少人情。”
　　“莫要說這個！”
　　少司命兇巴巴地攥起拳，“妳來天宮做什麽！”
　　“這……”
　　吳妄面露難色，低聲道：“妳當真想知道？”
　　“嗯，”少司命目中閃爍著少許神光，“如果妳告訴我妳的計劃，或許我能不生妳的氣。”
　　這話竟有幾分打情罵俏的味道。
　　吳妄心底冒出幾個問號，他跟少司命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不對勁，剛才的雷聲……
　　吳妄表面不動聲色，閉目輕嘆，緩聲道：“妳讓我考慮壹下，茲事體大，我不能因為與妳的交情，就耽誤了大事。”
　　“妳考慮就是。”
　　少司命略微側過身去，表情有幾分氣惱。
　　吳妄心底暗自打鼓，眼前宛若浮現出了少司命數次現身的情形。
　　她單純不假，卻不是這般蠻橫。
　　少司命的單純，應該是基於對世間壹切有美好的祝願，那是生靈大道賦予她的特質，也會讓生靈下意識對她感覺親切。
　　但眼前這個少司命，從登場開始，就有點不對勁。
　　此刻吳妄無法散出仙識，無法放出神念，無法感受那壹條條大道，屬於兩眼壹抹黑的情形。
　　如果有人假扮少司命，自己根本無從辨認。
　　假如真的有人在假冒少司命，那表現出的模樣，定然就是假冒者所認為的模樣……這般會撒嬌、有點小任性的印象……
　　哥哥眼中的妹妹？
　　吳妄擡頭看向面前的少司命，想象著大司命在這裏撅嘴、跺腳，道心壹陣惡寒。
　　鬧呢？
　　這大司命也這麽會玩？
　　不過，這些倒是不影響自己推動計劃；甚至，這對於自己的計劃是頗為有利的。
　　故，吳妄面露糾結，道：“妳且將門關上，莫要讓旁人探查此處。”
　　‘少司命’擡手畫了個簡單的神紋，整個大殿頓時被充沛的生機所包裹。
　　“講吧。”
　　“也就對妳吧，”吳妄凝視著少司命，“我是信妳的，在我看來，妳是天宮先天神中最為特殊的那個。
　　我來天宮的目的，其實並不復雜。
　　伏羲先皇與天帝帝夋的爭鬥，妳知曉多少？”
　　‘少司命’神態微微壹動，皺眉道：“我見到了壹些，聽說了壹些，陛下的本我似乎被伏羲囚禁，在人域中輪回了壹整個神農紀。”
　　“不錯，”吳妄嘆道，“伏羲先皇有正面與帝夋搏殺的實力，卻終究放棄了這個機會。
　　妳知道為什麽嗎？”
　　‘少司命’略微點頭，又微微搖頭。
　　“我繼承了陰陽八卦大道，也知曉了伏羲先皇的本意。
　　人皇若與天帝死鬥，推翻了天宮後會有哪般後果？伏羲先皇必然元氣大傷，且比帝夋更為棘手的燭龍將會從天外回歸。
　　燭龍的存在，讓帝夋束手束腳，卻也同樣讓伏羲先皇無法奮力壹搏。
　　伏羲先皇終究找到了壹條我們未曾設想過的道路——影響帝夋，改變天帝，賦予天帝人性，讓天帝不再是單純的先天神。
　　這就是伏羲先皇的計劃。
　　可惜，到頭來，伏羲先皇依舊未能改變天帝太多，但卻埋下了種子。
　　此刻天帝對我的好感，就是源於此。”
　　吳妄停下講述，註視著‘少司命’，嗓音也變得有些空幻。
　　“所以我來了。
　　哪怕冒著生命危險，與被囚禁在此地的風險，我在思考了許久之後，依然選擇了踏上這條道路。
　　我繼承了伏羲先皇的大道，也當繼承伏羲先皇的遺誌。
　　我想去影響天帝，去改變天帝，去在維持當前天地秩序的情形下，改變生靈的生存現狀，讓人域參與到秩序的建設中來，且為生靈爭取更多的話語權。
　　妳或許會笑我有些天真爛漫。”
　　吳妄目中有星光在閃耀，嘴角卻露出了幾分無奈的微笑。
　　“但我依然對生靈的未來，抱有最大的期許。”
　　‘少司命’表情有些凝滯，目光略有些復雜地凝視著吳妄。
　　‘她’突然轉過身，道：“我知道了，不怪妳就是，妳歇息吧。”
　　言罷匆匆朝著大殿而去。
　　但‘少司命’剛走沒幾步，大殿殿門前又砸落幾條雷龍，銀色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大殿。
　　大殿門口，‘少司命’剛布置下的神力結界內，又有壹道身影靜靜立著。
　　這神站在大門正中，自吳妄的角度看去，只有壹道黑色的影子，那曼妙的身段與隨風飄動的長發，此刻有種說不出的鬼魅感。
　　‘少司命’腳步壹頓，幾乎脫口而出：“妳何時來的？”
　　“哼！”
　　那身影突然迸出濃烈神光，身形升空三尺，再不掩蓋她的神威。
　　那黑色短裙竟在神光中化作了潔白長裙，飄舞的長發壹根根被染成了銀白，那張俏臉在自身光芒的照耀下，也清晰地落在了吳妄眼底。
　　少司命。
　　貨真價實、執掌生靈繁衍大道的少司命！
　　“兄長，”她怒視那假冒之人，“到底是誰奸詐狡猾、毫無底線！”
　　‘少司命’後退半步，身形緩緩復原。
　　與此同時，天宮最深處的神殿中，帝夋擁著懷中的月神，嘴角扯出了幾分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