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四章 連輸三局的大司命

　　壹場大戰，天也翻來地也覆。
　　吳妄坐在此前霄劍道人的位置，看著面前空蕩蕩的長桌，身旁是壹位位仙兵在擡走這些屍身，按吳妄的命令準備火化後厚葬。
　　他們是各自部落國度的勇者，理應得到這般待遇。
　　只可惜，他們始終將問題看的簡單了壹些，低估了天宮的手段和狠辣。
　　“唉……”
　　吳妄拿出壹只酒杯，倒了少許清液，對著長桌舉了舉杯，仰頭壹飲而盡。
　　有數道身影自空中落下，匆匆跑到吳妄身後，各自抱拳：
　　“報！前方大戰塵埃落定，我部戰不利，只留下了兇神蠱雕與兇神朱厭！窮奇、夔牛、鳴蛇，各自重傷逃遁。”
　　吳妄放下酒杯，皺眉道：“不是說猛攻窮奇嗎？為何還讓它逃了？”
　　“回殿主，我們本來已是快要殺了窮奇。”
　　壹名將領嘆道：“但這窮奇當真太過狡猾，丟下了壹對翅膀、兩只蹄子、壹條長尾，使其化作神通沖擊我等心神，殘軀逃出了鳴蛇撞出的大陣破洞……”
　　“可能是這家夥劫數未到。”
　　吳妄道：“辛苦各位，還請做好傷者撫恤之事。”
　　“是！”
　　幾人低頭領命，轉身匆匆離去。
　　吳妄思索著剛才與大司命的簡單對話，長生之道這四個字，讓他格外興奮。
　　這幾乎是大司命的命門。
　　只要戳進去了，哪怕不能直接戳死大司命，也會引起壽元大道的動蕩。
　　因大司命任意妄為，天宮憑壽元大道不斷搞事，此刻這壽元大道，已是扭曲、緊繃的狀態，自身承受了較強的‘壓力’。
　　長生大道壹出，很可能壓垮這條大道。
　　但如何去修長生大道？
　　長生兩個字，更多時候是作為先天神的伴生屬性，人域超凡都未能獲得。
　　先天神壟斷了長生？
　　吳妄壹陣沈吟……看樣子，要找幾個先天神的標本，從大道層面解刨壹下，才能搞明白此事。
　　正此時，幾道身影從空中落下，自顧自地坐在長桌左右。
　　為首的便是劉百仞。
　　他壹拍大腿，罵道：“窮奇跑了，真是氣煞老夫！”
　　“閣主何必為此事生氣。”
　　吳妄正色道：“咱們此前定的目標是只殺窮奇，現在已經反手殺了蠱雕和朱厭；這蠱雕更慘，剛上任就被滅了，天宮現在就兩個字——難受。
　　而且，窮奇此次受傷不淺，要盡快投入使用，估計又要天宮降下神力。
　　這壹來二去，天宮相當於損失了締造三頭兇神的神力。”
　　風冶子在旁沒忍住笑了聲：“投入使用……”
　　吳妄問：“咱們受損如何？”
　　“重傷了十幾個，都是不讓他們上非上的家夥！看到兇神就紅了眼！”
　　劉百仞拍拍桌子，咬牙吼道：
　　“超凡境就能不顧令行禁止？此事當重視起來，回頭給他們拉個營地，好好操訓幾年！”
　　天工閣閣主嘆道：“明明己方已是完全占優，且按海浪之陣、大三才陣輪番發起攻勢，本不該有折損，這確實是大問題。
　　超凡境雖實力強橫，但彼此之間也少了默契，各自悟道太久了。”
　　幾位閣主三言兩語，討論起了如何操訓人域超凡之事。
　　吳妄很快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坐在了主位上，而這般位置理應只有神農老前輩可坐。
　　——自己先來、他們後來，可不是他要篡位！
　　“咳，”吳妄道，“我去接壹下霄劍道兄。”
　　言罷順勢起身，身形壹躍跳去了長墻頂端，眺望著北面那已經被大戰更改的地貌。
　　兩具如山的兇神屍身正被大群仙人封印，稍後也會成為吳妄的神力罐頭。
　　壹來二去，自己只要吸納了三兇神的神力，哪怕是被項鏈提純後的神力，保守點估計，自己的道軀之力也可媲美體修超凡。
　　這般吸納神力的辦法，當真是比自身修行快了百倍、千倍。
　　其弊端此刻卻並未顯現。
　　幾道身影自北方飛來，霄劍道人獨自落在吳妄面前，低頭做了個道揖。
　　“殿主，霄劍未能留下窮奇……”
　　“坐下聊聊吧，”吳妄點出兩只木椅，“道兄，妳道心似乎有異。”
　　“唉。”
　　霄劍道人苦笑了聲，坐去木椅，身形陷在其中，目中略有些迷茫。
　　他領口輕輕顫動，那小人國的姑娘忽閃著光翼飛了出來，打量著吳妄。
　　吳妄坐在霄劍道人身側，拿出兩壺仙釀，遞給了霄劍道人壹壺，兩人無聲喝了壹陣。
　　“無妄妳說，如果貧道做出的決斷，是不去與他們相見……”
　　“壹樣的，”吳妄淡然道，“他們只要出現在邊界，都會是這個下場；不同的只是在於，他們是被排成壹排、套上頭套，在天宮問斬。
　　還是像今日這般，在此地被大司命逼死。
　　道兄，妳要弄清楚天宮統禦百族的本質，就是讓百族生活在恐懼之中。
　　給那些少年心底種下恐懼的種子，才是大司命真正的目的，殺壹儆百、殺雞儆猴。
　　甚至，如果合理推測，這十六國能暗中聯合、摸到邊境，不排除有天宮在背後推動的可能，換而言之，是大司命壹手導演了此事。”
　　霄劍道人仰頭灌了口酒，想憤聲大罵，卻終究只是嘆了口氣。
　　“貧道還是太過稚嫩。”
　　“是道兄低估了先天神對生靈的殘忍，”吳妄目中閃爍著幾分亮光，傳聲道，“道兄妳可知我們北野原本的星神賜福？”
　　霄劍道人緩緩點頭。
　　吳妄將熊抱族初次面對星神賜福，以及誇父族當年的遭遇，簡單說了壹遍。
　　“先天神不允許生靈威脅到自己，他們將天地看做是自己的樂園。”
　　吳妄道：“他們就像是壓在生靈頭頂的大山，不把這些大山扳倒，不可能有生靈的太平，哪怕星神沈睡了，也是這般。”
　　霄劍道人嘆道：“先天神覺得，我們只是他們的造物。”
　　“造物……”
　　吳妄擡手朝著前方滑動了兩下：“女媧大神也不知去了何處，若她在這，看到天宮欺壓生靈的壹幕，也不知會作何決斷。”
　　“看來，貧道要閉關壹段時日，修整道心。”
　　“道兄好好休息就是，我接下來也會避壹下風頭；這次懟了大司命，這家夥肯定要暗中搞我。”
　　吳妄笑道：“泠仙子回去閉關了，道兄妳也要閉關，我還不如在北野呆著，還能看看族中這幾年剛長大的妹子，使我身心愉悅。”
　　霄劍道人含笑看著吳妄，低聲道：“無妄，貧道有時，確實有些羨慕妳。”
　　吳妄嘴角有些抽搐：“指異性緣這塊嗎？這沒什麽好羨慕的。”
　　“不是，跟女子無關，貧道想找道侶，自是能吸引壹些優秀的女修士。”
　　霄劍道人頗為自負地說了句，隨後就嘆道：
　　“我是說妳的眼界，妳那些總讓人眼前壹亮的想法，還有妳骨子裏對先天神的蔑視。
　　這些，貧道是做不到的，就像是人域中絕大多數修士都做不到這壹點。
　　人域看似反抗天宮，屹立於南野，但實際上，我們還是被天宮影響著。
　　天宮施加給我們的壓力，也在影響著我們的念頭，那依舊是人域頭頂的陰雲。”
　　“放心，這陰雲很快就會破了。”
　　吳妄看向北方，喃喃道：
　　“這次倒是要多謝大司命，第壹把火就這般撒出去了，還是撒給了各方勢力的少主。
　　當然，壹把火肯定不夠，還要更多火焰，還要更多火種，燃燒在中山的大地上。
　　終有壹日，它們會成為燎原之火，燒盡天宮。”
　　霄劍道人在旁怔了壹陣，灑然而笑，對吳妄伸出右手。
　　“給我個滅宗令牌，我去妳那閉關。”
　　吳妄在戒指中挑揀了壹陣，從殿主令、少主令、星神聖使令的夾縫中，掏出了滅宗宗主令。
　　“有什麽要求，就跟他們提，”吳妄道，“當然，要是想在黑欲門找道侶，那可不能始亂終棄。”
　　“嘖！”
　　霄劍道人壹把將那玉符奪了過來，滿是嫌棄地看了眼吳妄。
　　“妳以為都像妳？”
　　言罷還嘟囔了幾句，將肩上的小人兒用仙力包裹，扔到了吳妄面前，身形飄然而去，只丟下壹句：
　　“替我安頓好她，最好是送她回東野。”
　　“嗯？”
　　吳妄看著眼前倒立懸浮的小人國國民，微微皺眉，剛要開口。
　　“我叫小燈！燈籠的燈！”
　　這小人兒高呼壹聲：
　　“我不要回東野！能給我找個鳥窩安頓下嗎？
　　不要那種猛禽的，最好是壹些小鳥的鳥窩，我控制起來比較容易。
　　這裏離著東野太遠，我回去都老了！”
　　吳妄突然想到了少許記載。
　　小人國，壽六載。
　　“妳想停留在人域？”
　　吳妄笑道：“那我把妳安排在，剛才那位道長身旁怎麽樣？”
　　小燈雀躍不已，連喊：“好呀好呀！我跟他也算朋友了呢！這位大人，您可真是個好人吶！”
　　“好人？倒是很少有人這般說我。”
　　吳妄扭頭，大長老的身形已在壹縷血芒中顯現，向前將這小人兒接了過去，帶回滅宗安置。
　　長生之道。
　　吳妄斜坐在木椅中，壹根手指撐著眉角，久久不能回神。
　　人域最接近長生的是誰？
　　顯然是神農老前輩。
　　此事，以及自己接下來要做之事，倒是必須去和老前輩認真談壹談了。
　　……
　　天宮壹角，大司命的大殿中。
　　啪、啪的聲響來回逛蕩。
　　壹名名美貌的女子匍匐在地，大多都不敢作聲；兩名女侍跪在那，背部已是鮮血淋漓。
　　大司命抓著壹條皮鞭，發泄著自己的怒火。
　　忽聽壹聲冷哼在後方響起，大司命動作壹頓，閉目凝神。
　　他扭頭看去，卻見少司命正靜靜站在窗邊，皺眉看向自己。
　　大司命露出溫和的笑意，擡手對著面前那兩個女侍拍了拍，她們背部傷口迅速愈合，低頭匍匐謝恩。
　　少司命皺眉道：“鬥不過別人了，就拿自己的侍者發火，兄長近萬年來，為何像是變了壹人。”
　　“有嗎？”
　　大司命露出幾分微笑，緩聲道：“吾不過是心情有些郁悶。”
　　少司命淡然道：“吾聽聞了，新的兇神與朱厭被殺，窮奇、鳴蛇、夔牛重傷，妳去算計人域，卻被人域埋伏。”
　　“是吾有些大意了。”
　　大司命嘴角微微扯了扯，此刻卻是笑不出了。
　　“這就是妳放走的那個無妄子，誘吾入局、殺吾化身，毀了吾壹番心血。”
　　少司命默然。
　　她註視著大司命的面容，低聲道：
　　“兄長，吾突然覺得妳有些陌生，並非是吾原本的兄長。
　　妳我誕生於相鄰的大道，無數歲月妳都對吾關照有加，妳決定追隨陛下，吾也成了天宮的壹員。
　　妳我是大道之靈，妳卻因天宮之命，接連做出違背大道意誌的決斷，肆意操控壽元，以至於自身都遭了大道反噬。
　　兄長這般做，當真值得嗎？”
　　大司命皺眉道：
　　“妳莫說這般忤逆之言，我們既對陛下效忠，自當遵從陛下之命！
　　而且妳錯了。”
　　“哪裏錯了？”
　　“我們，就是大道，就是大道的意誌！”
　　大司命定聲道：“妳我做出的決斷，便是這條大道的決斷！”
　　少司命微微抿嘴，並不多言，只是眼底流露出幾分無奈。
　　大司命閉上雙眼，目中的兇狠褪去了大半，低聲道：
　　“吾今日心境不穩，可能嚇到妳了。”
　　正此時，壹抹淺白色神光綻放，於大司命面前懸停。
　　這神光緩緩轉動，竟化作了追逐的陰陽魚。
　　大司命面色壹變，立刻示意少司命不要亂說話，自己則低頭躬身，低聲道：“拜見陛下！您醒了？”
　　那陰陽魚中傳出了清越的嗓音，說的只是兩個字：
　　“過來。”
　　“是，”大司命低頭領命，“臣此次失策，造成神池神力虧損，甘願領罰。”
　　那陰陽魚化作壹蓬清氣消散，大司命閉上眼，似是長長松了口氣。
　　他額頭都沁出了兩滴冷汗，表情也略帶郁悶。
　　少司命在旁道：“吾記得許久之前，神靈之間並無這般多的禮數。”
　　“做好妳分內事，掌管好生靈生育，就足夠了。”
　　大司命低聲說了句，又瞥了眼各處跪伏的美麗身影，扭頭走向了大殿大門，身形化作壹抹神光，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無妄子？
　　少司命倚靠在玉欄上，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
　　與此同時；
　　人域北境，那荒僻的山林中。
　　藍天白雲、小樓流水，藥圃連片、靈鳥成群，木樓前的搖椅上，那老人正瞇眼笑著。
　　院外的乾坤出現少許褶皺，緊跟著就破出了縫隙，壹青壹老兩道身影自其內飛來，這縫隙隨之閉合。
　　來的自是吳妄與滅宗大長老妙……某人。
　　幾位閣主各有事要忙，並未過來見禮。
　　大長老到了此處，立刻對著小院中的老人做道揖，而後就轉過身來，守在小院門前。
　　吳妄卻是左右打量了幾眼，額頭掛滿黑線。
　　那樓……
　　他造的！他造的！純手工打造的！
　　當時的他，還只是壹個柔弱無力的年輕祭祀，卻被那個老家夥忽悠著，爬山砍樹，把壹根根木材扛回來！
　　吳妄不由得以手捂臉，心情已經不太美妙了。
　　“唷，大功臣來啦？”
　　神農前輩笑著招招手，“進來歇著吧。”
　　吳妄咬牙道：“前輩您在這是不是太安逸了？剛才您出手的話，壹個兇神都走不了吧？”
　　“老夫並非不想出手，實則是要威懾天宮那群強神。”
　　神農笑道：“老夫此前可是現身了，不過是在更北面罷了；稍後還要去處置兇神屍身，為妳搞壹些神力。
　　怎樣？老夫對妳，其實很不錯吧。”
　　吳妄嘴角微微抽搐，笑道：“多謝嶽父大人。”
　　神農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吳妄忙道：“陛下！這次來，是為了三件小事，壹件大事！您想先聽小事還是大事？”
　　“大事！”
　　“得嘞，”吳妄小跑著湊了上去，拿出此前寫的奏表，恭敬地遞了過去。
　　神農老前輩將奏表接過，看都不看就扔到壹旁，意有所指地道了句：“妳寫的時候，老夫就憑炎帝令看過了，這事妳拿主意就是，老夫不如妳擅長。”
　　吳妄：……
　　老前輩是在說，他壹直註視著自己壹舉壹動？
　　“說說妳那三件小事。”
　　“第壹件，是幾位閣主圍毆大司命的留影，”吳妄道，“咱們要不要在中山投壹些留影寶珠出去？”
　　老前輩笑道：“投就是，搞壹搞大司命的道心。”
　　“那行，我回頭告訴劉閣主。
　　第二件事，是我有個提議，就是把人域基礎修行法，在大荒九野推廣出去。”
　　“這個早就在做了，不過效果不明顯，”老前輩搖搖頭，“不然妳以為，妳在北野為何能搞到那麽多修行法？”
　　“這次不壹樣，”吳妄笑道，“就好比是弓箭，功法是弓，以前都是無箭空震弦，這次咱們有箭。”
　　神農頓時來了興致：“什麽箭？”
　　吳妄笑著從袖中拉出來壹只布帛，笑道：“前輩請看。”
　　“嗯？大荒生靈聯合起來，打倒殘暴神靈……大荒的未來，掌握在生靈手中……”
　　神農前輩沈吟幾聲，納悶道：“這些話有用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
　　吳妄笑道：“那些功法之中，還應該夾雜壹些人域的思想，以及描繪人域繁華的字畫。”
　　神農緩緩點頭，言道：“這個後面仔細商議，第三件事是什麽？”
　　“長生之道。”
　　吳妄嘀咕道：“您應該是人域離真正長生最近的存在，我想從您這得到壹些啟迪，尋找到壹條線索，看今後的某個時刻，是否能握住長生之道，結束先天神對長生的壟斷。
　　咱們人域超凡若是能個個長生，還有天宮什麽事？
　　前輩，實不相瞞，我就是單純針對某個執掌壽元大道的先天神。”
　　神農不由得壹樂：“妳說這大司命，好端端的拿超凡劫劈妳作甚？倒是平白便宜了老夫。”
　　“又不壹定能成。”
　　“妳且等著，老夫去找幾本伏羲先皇關於長生道的感悟，妳有妳母親支持，說不定能走通我們走不通的路。”
　　神農站起身來，擡手劃開了乾坤，乾坤縫隙的另壹端似乎是壹片灰暗的小世界。
　　吳妄不由得眼前壹亮。
　　他就說，仁皇閣的經殿不是人域全部家當！
　　“前輩帶我壹個！”
　　神農笑道：“走，反正這秘境人皇才能進。”
　　“那算了。”
　　吳妄老老實實地站在搖椅旁，對神農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等神農邁入乾坤縫隙，身形消失不見，吳妄翻身就躺在了搖椅上，兩只腳丫壹陣輕晃。
　　人皇之位，‘八’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