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七章 真假強運

　　這大荒還能不能好了？
　　玄女宗後山，竹林閣樓前。
　　吳妄壹臉郁悶地踏步而出，渾身已是被冷汗濕透，回想了下剛剛的經歷，現在只想吟詩壹首。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仙子訴衷腸。
　　凈月師姐怎麽就不相信呢？
　　他吳妄絕非什麽強運之人，哪個強運之人能在七八歲就被先天神下咒？
　　明明有大好年華可以在北野揮霍，卻被迫漂洋過海來人域，為了能洞房花燭夜找回自己，拼命修……咳，惦記十兇教中寄存的先天神神力！
　　而且，吳妄也沒發現自己給氏族帶來了什麽好處呀。
　　好像自己出生以後過了幾年，熊抱族就沒見過有什麽幹旱或者水災……
　　季默招呼道：“宗主，妳怎麽出來了？”
　　林祈含笑看向吳妄，瞇眼輕笑欣欣然。
　　“我問妳們，”吳妄嘀咕道，“跟我認識以後，運氣真的變好了？這是很認真之事，莫要說輕佻輕浮之言。”
　　林祈道：“自從與老師相伴，弟子感悟多了三成，修行時隱隱能看到壹道門戶在弟子面前，元嬰只要推開此門戶，就可成就仙人之基。”
　　吳妄瞪了眼林祈：“真的假的？”
　　“老師可想想林素輕仙子。”
　　林祈溫聲道：
　　“林素輕仙子是陪伴老師最久，與老師關系最密切的女子。
　　我聽滅宗的茅長老提起過，她原本只是壹個小小宗門不起眼的弟子，這輩子的成就大概率也就只是凝丹境，現如今卻有了非凡際遇。
　　這些都是因老師而起。”
　　吳妄表情越發凝重，這些事擺壹起，自己還真像是傳聞中的強運之人。
　　不說其他，單說自身際遇，遇神農氏、得炎帝令，被小精衛餵了壹顆靈果、壹番操作得了星神血脈，離開北野不過數年，戰力已是飆升了壹大截。
　　“那個……”
　　季默突然道：“我感悟是比以前少了的。”
　　吳妄和林祈齊齊看了過來。
　　少主的那對眼球，賊亮！
　　“具體說說。”
　　“啊，”季默面露回憶之色，小聲道，“這事從北野開始就挺明顯了，我其實是屬於修行不勤奮，純粹靠天賦吃飯的類型。”
　　嗡——
　　林祈身後多了壹把不斷輕顫的仙劍，“允許妳再重新準備些措辭。”
　　“這個，嘿嘿，”季默躲去吳妄身後，笑道，“真不是我吹噓，修行之事我確實不太感興趣，咱不是約好去逛花樓了嗎？”
　　林祈哼了聲，淡定地收起了仙劍。
　　吳妄道：“先說運道的問題。”
　　“每次與無妄兄相見，我感悟確實是變少了，”季默道，“若我在家中修行，或是離開滅宗，就會有豁然開朗之感。
　　北野那次還不明顯，女子國時感覺就鮮明了，在無妄兄身旁時，我的感悟像是被蒙上了壹層迷霧，在滅宗修行時，前面那扇門戶也有些虛淡。”
　　吳妄立刻道：“快，將此事告訴凈月前輩！”
　　“無妄兄別急，”季默嘆道，“我記得，我師父在女子國時也說過這般話，咱們在軍營時，他好像也嘀咕過此前的感悟怎得記不起了……”
　　“許木兄也修行被阻了？”
　　三人各自對視，滿頭霧水。
　　林祈道：“老師是滅宗宗主，不如回滅宗之後壹壹問詢，再來詢問凈月前輩。”
　　“我聽過壹個說法，”季默道，“運道之事有些玄乎其玄，便是強運之人、福源深厚之人，對自己關系親近者是會有助益的。
　　反之，倒黴蛋能影響到的，也是家人親友。”
　　吳妄抱著胳膊思索壹陣。
　　“那我這算什麽？壹半強運、壹半黴運？”
　　季默和林祈都不由笑出聲。
　　季默笑道：“這世上說不定就沒有什麽強運、弱運的說法。”
　　“老師，弟子覺得在老師身旁感悟增多，也並非是因強運，老師的教導才是主要原因。”
　　吳妄笑道：“話不要亂說，我可沒教妳什麽。”
　　“這……”
　　吱呀壹聲，閣樓木門打開，泠仙子身形飄了出來，其內已沒了絕天仙子、太上長老、凈月宗主的身影。
　　她目光有些復雜的看著吳妄，道：“我的感悟是增多了的，而且自我入門之後，與我為友之人，已都在此處。”
　　季默和林祈幾乎同時後退壹大步。
　　吳妄不由心底犯嘀咕。
　　自己真的是強運之人？或者是半強運之人？
　　泠小嵐目中露出幾分笑意，已是背著手飄到他們三人身旁，因身著抹胸長裙，雪白肌膚有些晃人心神。
　　她笑道：“莫要糾結此事了，若是我沾了無妄兄的光，那自是我占了便宜的。”
　　“老師，”林祈道，“弟子突然有所頓悟，去會客殿修行了。”
　　季默也道：“不能總將刑天少主放在那不管，可別又跟人打起來。”
　　鏘！
　　泠小嵐手中寶劍出鞘三寸，那清冷的面容莫得感情，目中劃過幾分精光。
　　“回來。”
　　季默與林祈渾身壹僵，剛要溜人的他們，面向遠方、腿向後挪。
　　清越的劍鳴聲中，泠小嵐已是將寶劍完全出鞘，隨手壹拋，寶劍插在三人面前的草地上。
　　“坐下。”
　　吳妄、季默、林祈瞬間盤坐，壹個個腰桿挺得筆直，露出了和諧、友善、端莊的微笑。
　　泠小嵐卻扭頭朝著壹側走去，三人也不知她要做什麽，但她走了幾步，又略微扭頭，目光註視著吳妄，輕聲道：
　　“今日之事，不管是否因無妄兄的運道影響到了我，我都不想呈妳這份恩惠。
　　運，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說法，據古籍記載，所謂的運道，其實便是大荒天地對該生靈是否認可。
　　修行之路在自我手中，便是這天地不認可我，我也會凝成我的道，將這條道延展於天地間。
　　還望無妄兄莫要太過在意此事，與妳相交我已十分快樂。
　　明日不可測，明日之事，就交由明日的妳我。”
　　言罷，她淩空踏步、行至十丈開外，轉身時裙擺飄舞，註視著那把長劍。
　　排了這麽久的劍舞，總要給人看壹看才甘心。
　　她道：“勞煩幾位師姐了。”
　　竹林上空飛來數道倩影，或是亭亭玉立踩在竹梢手持玉笛，或是盤坐在林間抱起琴箏，或是含笑飄到泠小嵐身後不遠，抓著小鼓與搖鈴。
　　叮鈴鈴——
　　鈴聲作響，樂聲徐徐，壹縷縷仙光環繞在泠小嵐身周。
　　泠小嵐負手前行，玉足前抵，壹抹水藍光華自她腳趾綻放，草地化作了朦朧的水面，林間各處飄起了淡淡的雲霧。
　　她緩行數步，又復疾行。
　　長裙裙擺微微飄揚，又被那玉足撩起，似有雲霧升騰、恰似繁星初升。
　　時而琴聲悠揚，她舒展柔肢柳腰，宛若壹只靈鳥於水波之上顧影自盼；時而鼓聲若驟雨，她拔劍起躍，伴著仙光盤旋輕舞。
　　劍光清寒墜星月，妙影起落昧嬌龍。
　　樂聲徐徐，人影落落，吳妄三人只覺自己身處壹幅水墨畫中，看著畫中仙子翩然而去，壹時也忘了該做些什麽。
　　待樂聲息止，仙子捧劍，那幾位特意趕來奏樂的玄女宗弟子說笑著飄然而去。
　　竹林畔，吳妄四人背對盤坐，相互間隔半丈。
　　泠仙子只是坐在軟墊上，將長劍捧在身前，拿著壹塊白布緩緩擦拭。
　　季默此刻才忍不住贊嘆：“泠仙子這劍舞，登臺絕對能驚艷四方，可惜了……”
　　林祈道：“也不算可惜，仙子已舞給了老師看，如何能算可惜？”
　　泠仙子目光頓時犀利了起來。
　　吳妄卻笑了聲：“仙子倒是不用發愁今後會養不活自己了，就這水準，我那觀濤樓都是請不起的。”
　　“哼，妳們就知調侃於我。”
　　泠小嵐輕聲道了句，繼續擦拭長劍。
　　季默托著下巴，有些憂愁：“仙子引發了天衍石七星異象，此事瞞是瞞不住的，稍後妳怕是不能隨意外出了。”
　　“外出又如何？”她輕聲反問。
　　林祈道：“仙子似乎，比我的炎帝令還要招惹外神的目光，畢竟我只是候選之壹。”
　　季默笑道：“就看他們怎麽想了，如果認定泠仙子今後所選的道侶就是下壹任人皇，那可真要掀起血雨腥風嘍。”
　　“這般說法，其實是因果倒置。”
　　吳妄道：“聽訞大人是在遇到神農前輩後，方才激活了第七顆星，也就是運道之星。”
　　話語壹頓，吳妄突然想到了什麽，擡手握住胸前項鏈。
　　習習涼風吹拂而過，四個年輕男女背對背隔空盤坐，卻是陷入了壹陣沈默。
　　吳妄道：“修行吧。”
　　季默朗笑道：“我也要收收心思了，成仙，成真仙，成天仙！成超凡！總不能被妳們三個落下太遠！”
　　林祈道：“老師，他日弟子定會成為人域最鋒銳的劍，除兇神，破天宮。”
　　泠小嵐淡然道：“我會獨身成就超凡，讓所有當我是下壹任人皇道侶之人，知曉我並非是靠借來的運道。”
　　林祈那略顯陰柔的面容，露出了淡淡微笑，問：“老師的誌向如何？”
　　“我啊。”
　　吳妄看著已近落日的天空，略微出了會神。
　　正當三人有些納悶時，吳妄咧嘴壹笑，壹本正經地道：
　　“若是有壹日能與女子牽手漫步，那真是太棒了。”
　　“誒？”
　　“嗯？”
　　“這？”
　　泠仙子輕輕眨眼，柔聲道：“若是無妄兄想，我雖會有輕微不適，卻也可以陪妳漫步壹陣，咱們……不至於這般苦悶。”
　　“妳們不懂，罷了罷了，給妳們說個假大空的理想。”
　　吳妄大手壹揮，笑道：
　　“以後我要改寫大荒的規則，讓百族得以和平相處，簡稱：大荒和平！”
　　林祈和季默扭頭看向吳妄的背影，目中滿是憧憬。
　　泠仙子贊道：“這才是我認識的無妄兄。”
　　“這妳們都信？”
　　吳妄禁不住擡手扶額，坐在那有些無言以對。
　　……
　　三天後，吳妄帶著滅宗壹行人飛出玄女宗，回了自家的樓船。
　　泠小嵐外出相送時，壹旁已是站了七八位長老，各位長老目光警惕地看向各處。
　　那架勢，似是若有什麽風吹草動，就立刻出手磨滅乾坤。
　　滅宗的樓船升空而起，周圍數十艘樓船同樣緩緩升空，論陣仗、論排面，在此時離開玄女宗的眾賓客中，壹時無兩！
　　‘熊老弟在這裏，也有這麽多手下了？’
　　刑天帶著壹票北野男女站在山門前，擡手用力揮了揮，吼了聲：“季默大兄弟！哥應付應付仁皇閣就去找妳耍！”
　　那六層大船的甲板上，季默朗聲回道：“我在滅宗，隨時恭候刑天大哥大駕。”
　　卻是給了刑天去滅宗壹個合適的理由。
　　刑天扭頭看向壹旁來接他的仁皇閣眾仙，甕聲問：“滅宗這名字真霸氣，是人域的大勢力嗎？”
　　“普通宗門，”有女仙道，“並非大勢力。”
　　“這豈不是委屈了……小季默。”
　　刑天嘀咕壹句，在高空盤旋的巨鷹緩緩落下，“下壹站妳們安排，早點弄完了，我還要去找他們拼酒。”
　　“刑天少主，”有位老者低聲道，“陛下在北境，咱們先往北面去，等陛下能抽出空閑，想與刑天少主壹見。”
　　刑天眼前壹亮，笑道：“那我可要好好準備準備，聽說人皇陛下是能與天帝媲美的強者，到時候好找他討教幾招！”
　　眾仙：……
　　刑天身後，壹名身著皮裙夾襖的美貌女子道：“在我們北野，向強大的首領討教，是對首領最高的敬意。”
　　眾仙這才緩緩點頭，勉強接受了這般想法。
　　樓船上，用靈識捕捉到這壹幕的吳妄，特意多看了那美貌女子幾眼。
　　這是……嫂夫人？怎麽跟之前見過的那幾位嫂夫人都對不上？
　　呵，這個墮落的大浪族少主。
　　真要看正經少主，還是他們熊抱族，那叫壹個清心寡欲、胸懷大誌。
　　吳妄隨手接過林素輕遞來的檸果咬了壹口，對著遠處山門揮揮手，轉身飛回頂層的豪華套間。
　　林素輕與沐大仙左右相隨，前者自是忙碌了起來，將玄女宗所贈的靈泉水備上，調制壹些花茶與果釀。
　　沐大仙老老實實地找了個角落打坐，小臉上寫滿了認真，還特意對吳妄傳聲：
　　“出題噠，回去的路上，遇到危險提前喊醒咱。
　　也不知怎麽，突然就有了些感悟。
　　明明咱沖超凡都失敗了，僥幸活了壹命……怎麽好像，又有機會再沖壹把。”
　　吳妄眨眨眼，立刻傳聲道：“看到沒，這就是做題的效果！”
　　沐大仙小臉上滿是糾結，卻也並未多說什麽，身周出現了壹層潔白光繭，將自己包裹其中。
　　吳妄笑了笑，躺在躺椅上緩緩舒了口氣。
　　林祈已是找昨日剛趕回玄女宗的茅傲武約戰棋盤之地，季默難得勤奮壹把，抱著玉符去了角落修行。
　　楊無敵、張暮山和幾位長老去了下層喝酒聊天，壹位位滅宗仙人打起精神，註視方圓百裏內的動靜。
　　吳妄思索再三，還是握住項鏈，心底不斷呼喚。
　　喊了片刻，總算得到了蒼雪大人的回應。
　　“怎麽了霸兒？娘在跟幾位日祭商議壹些事呢。”
　　星空深處，那座漂浮在虛無之間的星神大殿中，蒼雪左手握著長杖，坐在壹處玉臺的寶座上，對木杖柔聲說著：
　　“可是想為娘了？”
　　“那自然是十分想念。”
　　畢竟是自家老母親，吳妄象征性地敷衍了壹句，又問：“娘，妳覺得這世上有沒有運道之說？”
　　“自然是有的，”蒼雪笑道，“所謂的運道，在遠古時期頗為有名，執掌運道的神靈讓人聞風喪膽，連她的半句壞話都不敢說。”
　　“那個神靈，後來呢？”
　　“遠古神戰之後就沒了她的影蹤，”蒼雪強調道，“娘是在壹些古籍上看到的此事。”
　　母親果然不擅長撒謊。
　　吳妄沈吟幾聲，想著該如何套路、咳，該如何委婉的套話。
　　“娘，孩兒最近頗感苦悶，唉……心情十分抑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對朋友們造成了影響，有幾個朋友卡境界了……”
　　“這個其實不能怪妳，能否遇到妳也是他們的運道，”蒼雪柔聲道，“妳應該早就知曉了呀，有些人遇到妳會是好事，有些人遇到妳則是倒黴。
　　妳給自己取的道號無妄子，不是因察覺到了這壹點嗎？無妄之災，也是頗為有趣呢。”
　　吳妄：……
　　不是呀，他在藍星的名字叫吳妄，這輩子道號無妄，就是為了懷念壹下啊。
　　“娘，我真的能影響別人運道。”
　　蒼雪道：“應當是的，在北野有星神之力鎮壓還不明顯，去了人域以後，妳身邊之人都被妳影響到了。”
　　吳妄納悶道：“娘妳壹直在觀察我嗎？”
　　“娘可就妳壹個兒子，能不看緊點嗎？”蒼雪理直氣壯地道壹句，“妳爹那邊又不用娘盯著，娘自是要多看著妳了。
　　那位泠姑娘的劍舞真是不錯。”
　　吳妄順勢問道：“那為什麽，我會影響到其他人的運道。”
　　“那家夥對妳出手時應當是殘留了自身神力……”
　　蒼雪嗓音戛然而止。
　　吳妄雙眼壹瞪，胳膊上青筋鼓起，差點把心聲直接喊出來：
　　“娘妳果然知道是誰給我下的咒！
　　管運道的先天神是不是！妳讓那家夥出來，我跟她拼了！”
　　“哎呀，星辰之力為何衰退了……娘這裏聽不到妳說話，霸兒……霸兒……”
　　那項鏈上的光亮迅速隱去，吳妄心底的呼喚也在漸漸遠離。
　　吳妄跳將起來，像是壹頭發怒的豹子，背著手在那走來走去，時不時揮拳、跺腳，表情時而猙獰時而郁悶。
　　娘的身份果然非同小可！
　　吳妄現在就懷疑，自家親娘跟給自己下咒的先天神是同伴，娘可能是某位先天神的轉世身什麽的。
　　星空神殿，居中的玉臺之上。
　　蒼雪皺眉抿嘴，看著手中的長杖，又將目光落向下方。
　　六位日祭靜靜跪伏在那，各自目光都有些空洞。
　　她揮了揮衣袖，身形自玉臺上緩緩飄落，那玉臺也隨之隱去。
　　長杖輕輕落在地上，六日祭目光恢復正常，各自站起身來，走到蒼雪面前，七人圍成了壹個簡單的圓圈。
　　‘接下來，就是制服星神的神器靈了。’
　　蒼雪柔聲道：“贊美星神。”
　　六日祭齊聲呼喚：“贊美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