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妳想不想學催眠？

　　陳嘉魚對蔡佳怡點了點頭，低聲說：“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蔡佳怡抿了下唇，將手松開。
　　她暗暗決定，如果有什麽意外，會立刻想辦法打斷催眠。
　　走上講臺，陳嘉魚問：“郭教授，我能問壹聲，妳打算怎麽做嗎？”
　　郭蓓微笑著說，“等催眠妳以後，我會問妳幾個問題。”
　　“會是壹些奇奇怪怪的，或者涉及到我的隱私的問題嗎？”
　　“當然不是，只是些簡單的小問題。”
　　“好吧，我試試。”
　　郭蓓讓陳嘉魚坐在壹張椅子上，她沒有急著催眠陳嘉魚，而是面向學生們，侃侃而談。
　　“催眠並不只是讓人睡覺而已，在當今社會中，催眠被廣泛運用到現實生活的各個領域，最常見的，就是心理咨詢或者治療領域。當來訪者在心理上需要幫助時，催眠師會運用催眠，讓自己的意識進入來訪者的深層潛意識世界，與其進行溝通，或是引導、或是紓解，甚至可以找回失去的記憶、重塑思想……讓來訪者獲得從內到外的改變。”
　　“好了，請大家保持安靜，雜聲越少效果越好。”
　　教室裏頓時落針可聞。
　　郭蓓轉向陳嘉魚，笑了笑，“妳現在坐著的感覺舒服嗎？不舒服的話可以動壹動，調整壹下姿勢。”
　　陳嘉魚感覺了壹下後，稍微挪動了下身子。
　　“好了。”
　　“那麽，現在請妳閉上眼睛，不要有任何的抵觸心理，專註配合我的引導。”
　　“……妳開始放松身體的每壹處肌肉，放空妳的思維，任憑思想慢慢沈入妳的大腦……想象壹下，這是壹個溫暖的黃昏，此時，妳正躺在壹處柔軟的沙灘上，頭頂是橙色的晚霞，暖烘烘的陽光籠罩著妳的身體，略帶腥氣的濕潤海風掠過妳的皮膚，海浪拍打著岸邊，發出有節奏的‘嘩啦、嘩啦’聲，非常舒服，妳每壹寸的肌膚都壹點點地徹底松弛下來……”
　　依舊是那種平和舒緩的音調，像是壹道溫柔的溪水，源源不斷地透過她身上的麥克風，沖刷著教室內每個人的耳膜。
　　不知不覺間，令人疲倦的催眠氣氛籠罩了教室。
　　不少學生的眼皮沈重起來，思維也開始慢慢地飄遠，仿佛真的跟隨著郭蓓的話語來到了壹片柔軟迷人的沙灘，沐浴著陽光，享受著海風的撫摸，耳邊是潮起潮落聲，還有偶爾沒入到腳趾間的浪花飛沫，濕濕的，癢癢的。
　　……
　　陳嘉魚閉著眼，專註地聆聽並跟隨著郭蓓的引導，並沒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之所以會這麽配合，壹方面，是他確實對被催眠是種什麽樣的體驗頗感興趣。
　　還有壹方面，是在閉上眼的那壹剎那，他忽然有種感覺，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從這催眠中清醒過來。
　　與其說是感覺，不如說是直覺或是預感更為準確。
　　否則，他怎麽可能真的這麽放心大膽。
　　這種直覺或是預感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因何而生。
　　但陳嘉魚卻可以肯定它的真實有效。
　　就像人天生要吃飯喝水，要睡覺要呼吸壹樣，那麽自然而然，那麽毋庸置疑。
　　“……妳感覺很舒適，很安全。四周如此平靜，而妳是如此放松……”
　　郭蓓壹邊以話語引導著陳嘉魚，壹邊觀察著後者的面部狀態，見他原本緊繃的面部線條漸漸變得柔和，便知道他已經完全放松下來。
　　“很好，現在我會對妳提幾個簡單的問題，不需要太深入的思考，用妳的直覺、妳的本能來給出答案……”
　　接著，她拋出了第壹個問題，“妳的空余時間，壹般都會做些什麽？”
　　“看書，寫東西，玩球，還有……陪家裏人和女朋友。”
　　“都是很不錯的愛好，那妳最喜歡的書是什麽呢？”
　　陳嘉魚說了壹本書名。
　　接著，郭蓓又用壹種熟人見面時，天南地北的閑聊般的語氣，極其隨意地問了幾個問題。
　　陳嘉魚也壹壹回答了。
　　看了看時間，離下課還差兩分鐘，郭蓓決定再問兩個問題，就喚醒陳嘉魚。
　　“下壹個問題是，從小到大，給妳印象最深的場景是什麽？”
　　不料她這話壹問出，陳嘉魚雖然依舊閉著眼，呼吸陡然間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有某種情緒隱要決堤。
　　郭蓓壹楞，感覺這個問題似乎讓陳嘉魚產生了抗拒，正要說如果不想回答，就換壹個問題時，下壹秒，陳嘉魚突然開了口。
　　“印象最深的場景……應該是……高考最後壹天的那個下午……”
　　“是嗎，能不能描繪得更具體壹點，那是個什麽樣的下午，發生了什麽？”
　　陳嘉魚閉著眼，停頓了幾秒，方才緩緩地開口。
　　“那天下午，我提前幾分鐘交了卷，從考場裏出來後，便沿著馬路壹直走，壹直走，壹直走到十字路口才停下來……”
　　教室裏的其他學生無比專註地聽著。
　　蔡佳怡卻屏住了呼吸，開始緊張起來。
　　“那天的天氣很好，天空很藍，藍得像翡翠壹樣，幹凈，澄澈……馬路邊種著兩排梧桐樹，我很小的時候，它們就在那兒了，我長大以後，它們依然還在……只是，每壹棵都比我小時候的更加蒼幽粗大，每壹片葉子比我的巴掌還寬，風吹過來，它們就嘩嘩的響——”
　　陳嘉魚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虛浮，像是夢境中的囈語，又仿佛從某種幽暗深遠之處傳來的某種咒語，眾人的情緒不知不覺地漸漸地陷入其中。
　　郭蓓也靜了下來。
　　“這裏是十字路口，車很多，人也很多。在對面，還有壹個廣場，裏面有壹個鐘樓。”
　　“鐘樓有三層樓那麽高，頂是尖的，是那種西方的古典風格。幾十年了，它壹直在勤勤懇懇的工作，妳們看，它現在還在走呢，滴滴答答的……馬上要五點了，等那根長長的分針再挪壹格，就到五點了。”
　　“我站在那兒，心裏默默數著，五、四、三、二、壹……”
　　“五點了，鐘樓敲響了，鐺——”
　　“聽，就是這聲音。”
　　眾人似乎也聽到了鐘聲。
　　厚重，滄桑，悠揚，飄飄渺渺的，回蕩在天空裏，回蕩在他們的耳邊。
　　“很快，它又敲了第二聲，鐺——”
　　“第三聲，鐺——”
　　“第四聲，鐺——”
　　“第五聲，鐺——”
　　整個世界仿佛都寂靜了，只剩下鐘聲與陳嘉魚的聲音在低沈地回蕩。
　　“突然，壹切都黑了，很黑，很黑。”
　　“黑得像墨汁壹樣，什麽都被染黑了……”
　　“什麽都沒有了……”
　　陳嘉魚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低入了深淵，“是黑暗，能吞沒壹切的黑暗……”
　　眾人的思維也隨之沈入下去……
　　陡然間，壹陣尖銳的鈴聲，撕裂了郭蓓眼前的黑暗，將她強行拉回真實的世界。
　　郭蓓猛地睜眼，往後退了壹步，手扶著旁邊的講臺才穩住身形，渾身冷汗潺潺，萬分震驚地看著陳嘉魚。
　　呼——呼——
　　這是怎麽了？
　　不少人也如夢初醒壹般，滿臉茫然。
　　“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我只記得郭教授在催眠陳嘉魚……”
　　“對啊，不知道催眠得怎麽樣了？我好像打了個瞌睡。”
　　“我也不知道。”
　　“……”
　　蔡佳怡也有些恍惚，擡起手，揉著眉心。
　　看著依然閉著雙眼的陳嘉魚，郭蓓的神情和語氣都漸漸恢復了自然，“這次的催眠表演就到這裏，我數到三，陳嘉魚同學妳就可以醒過來了，壹、二、三……”
　　“三”字剛落，陳嘉魚便睜開了眼。
　　郭蓓對著他笑了笑，然後說：“謝謝陳嘉魚同學妳的配合，我會給妳女朋友加學分的，對了，她叫什麽名字？”
　　“蔡佳怡。”
　　“好的。”
　　郭蓓拿起點名冊，在蔡佳怡的名字旁邊記了壹筆，然後才說，“下課。”
　　教室裏又恢復了嘈雜，學生們離開教室的途中，依舊新鮮感十足，還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郭蓓卻沒有走，站在講臺處，似乎在等著什麽。
　　陳嘉魚回到了座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準備和蔡佳怡壹塊兒離開。
　　經過講臺時，郭蓓忽然出聲：“陳嘉魚同學，妳先稍等壹會兒，我有件事想問問妳。”
　　陳嘉魚本是在跟蔡佳怡閑扯著待會兒去哪個食堂吃午飯，又要吃些什麽的內容，突然聽到郭蓓的話語，停下腳步，略帶疑惑地看向她。
　　……她找他？
　　壹個心理學的教授，找他壹個中文系的新生有什麽事？
　　蔡佳怡瞥瞥郭蓓，再看向陳嘉魚，輕聲說：“我在教室外面等妳。”
　　“嗯。”
　　片刻後，偌大的空間就只剩下了陳嘉魚與郭蓓兩人，安靜空闊。
　　陳嘉魚問：“郭教授，您找我什麽事？”
　　郭蓓註視了他兩秒，忽然問：“妳想不想學催眠？”
　　“……”
　　郭蓓繼續道：“剛才在催眠妳的過程中，我察覺到妳有成為壹名優秀的催眠師的天賦。”
　　陳嘉魚壹楞：“成為優秀催眠師的……天賦？”
　　“對。”
　　“恕我冒昧，”陳嘉魚有些不解，“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郭蓓想了想，道：“在催眠某個人之前，催眠師必須先打開自己的潛意識，才能讓自己的意識進入被催眠者的潛意識，對其進行影響或是引導……實際上，對催眠師本身來說，也是壹種自我催眠。”
　　“嗯……再簡單點解釋，就是妳可以把催眠看做是催眠師與被催眠者的潛意識之間的壹種較量。只是催眠師的潛意識通常要比被催眠者強大得多，所以才能成功催眠對方。但如果反過來——”
　　她頓了頓。
　　陳嘉魚問：“反過來怎麽樣？”
　　“催眠師的潛意識的強大程度不如被催眠者的話，就有可能被對方反催眠。”
　　陳嘉魚壹楞，再聯系到方才郭蓓讓他學催眠的話。
　　難道說……
　　並不用他琢磨太久，郭蓓已經給出了答案。
　　“在催眠這個領域裏，我自認還算專業，要能面對面地催眠我，即便對方同樣是催眠師，即便在我沒有心理準備的條件下，難度也非常大。”
　　她看著陳嘉魚，雙眼明亮之極，期待之極，“但在剛才，我在催眠妳的時候，竟然壹個不小心，就被妳反催眠了。要知道，妳連催眠都沒有系統的學習過，甚至對它基本毫無所知……這樣的情況下，僅憑潛意識中的本能，妳就對我進行了反催眠……”
　　“這只能說明，妳在催眠上面，非常有天賦，妳的潛意識的強大程度也遠超普通人。如果妳能系統學習催眠，將來壹定能成為壹名優秀的催眠師，甚至可能是萬裏挑壹的頂級催眠師。”
　　“怎麽樣？”
　　……
　　陳嘉魚恍然了。
　　話說這麽久以來，他第壹次知道自己的潛意識有這麽……嗯，暫時用強大來形容吧。
　　從小到大，除了平時甚少失眠，基本壹沾枕頭就立刻睡著外，他從沒表現出任何與這方面有壹絲半點的聯系的能力。
　　難道是因為他經歷過太多次循環，就和小說裏寫的那樣，人重生過後，意誌力往往就會變強？
　　但不管是什麽理由，反正，導致了郭蓓認為他有這方面的天賦，因此她才強烈建議他學催眠。
　　……
　　總結完目前的情況，陳嘉魚才迎著郭蓓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我不想學。”
　　“為什麽？”
　　“嗯……對這個沒什麽興趣。”
　　說是毫無興趣，倒也不完全。
　　畢竟，光“催眠師”這三個字，拿出去就挺神秘，挺能嚇唬人的。
　　但壹想到要把這個作為未來的職業，或是做深入研究，陳嘉魚就覺得挺無趣的，畢竟他的愛好不在心理學這壹片兒，也不想拿這玩意出去裝逼出風頭什麽的，否則在過去的循環裏，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學，也不必等到現在。
　　更重要的是，為了他自己和蔡佳怡的秘密能保守得更牢壹點，還是盡可能減少接觸這方面的人與事為好。
　　就算以後真有必要，他也可以自學。
　　郭蓓苦口婆心，“妳都還沒正式學過，怎麽能肯定自己沒興趣呢？不如妳先學壹段時間試試，萬壹學著學著，興趣就來了呢？就算到時候妳真的沒興趣，我也不會勉強妳，行不行？”
　　“郭教授，我是中文系的。”陳嘉魚提醒她。
　　“我知道，但妳這麽好的天賦，學中文太浪費了，要不然，我給妳安排壹下轉系？”
　　“……可我的女朋友也是心理學系的。”
　　“那不是更好嗎？”郭蓓笑呵呵地，“以後，妳們的每壹節課都可以壹起上了，壹起上課，壹起下課，更親密了。”
　　“唉……我其實是想……”陳嘉魚沈默了壹會兒，方才悠悠地，無奈地，長長地嘆了口氣，“以後家裏有壹個搞心理學的就夠了，兩個的話，天天互裝心靈導師嗎？想想都覺得挺可怕的……所以，還是不要了吧。”
　　郭蓓：“……”
　　寂寂無聲了片刻。
　　郭蓓終於看出來，陳嘉魚是鐵了心不想學催眠——至少，目前來看還沒有動搖或是改變主意的跡象。
　　她只能嘆了壹聲，有些遺憾地點點頭：“可惜，可惜，我不勉強妳了。不過，要是妳改想法了，可以來找我。”說罷，又從手裏的本子上扯下壹張紙，寫了串數字。
　　“這是我的手機號。”
　　陳嘉魚接過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