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旁觀者們

　　西域異族某宮闕內，趙長河渾身包得像木乃伊壹樣，動彈不得地躺在軟床上，連臉都包得嚴嚴實實，只剩壹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嬴五負手站在壹邊看他，半晌沒個聲音。
　　他壹個做好了必死之心的復仇者，從頭到尾連個小刮傷都沒有，就連正常激戰都會有的輕微反震的暗傷都沒有，除了消耗頗大之外完全跟個沒事人壹樣。
　　反倒是邀來幫忙的幫手遍體鱗傷，差點被直接炸死，連同凍傷在內，可謂渾身沒有壹塊好肉。
　　不僅如此，就連戰鬥的過程也是這位做主角，自己倒特麽像個被請來助陣的外人壹樣。
　　嬴五這會兒心中的情緒就連復仇的快感都沒多少，更多的居然是好笑。
　　“妳知不知道如果我有惡意，妳現在就死了，妳們剛剛開始蒸蒸日上的大漢就要分崩離析？”憋了半天，嬴五居然憋出了這麽壹句。
　　趙長河嘴巴都被纏住了，只翻了個白眼不說話。
　　嬴五嘆了口氣：“行吧……原本我不想參與伱們俗世爭霸的事情……但從今天開始，我為妳壹統西域，需要我夾擊關隴的時候隨時喊壹聲。”
　　趙長河嗚嗚地咕噥：“誰特麽跟我說的自己只是馬匪，最多只能襲擾截斷商道，參與不了攻城拔寨？”
　　“老實說，之前沒騙妳，但只要我想要從馬匪向地方之主轉變，那西域就是我的，不需要壹個月。”
　　“行，那就變壹變。”
　　嬴五道：“我不清楚妳們大漢的規劃……妳想在這裏怎麽弄？”
　　“如果並入版圖，讓妳當官，當個刺史郡守之類的也可以？”
　　“只要妳說了，就可以。”
　　“……妳現在就這麽直接？”
　　“此外，兄弟會在神州各地的所有情報網，直接並入妳們家鎮魔司，我不要了。那可不僅僅是賭場，東西挺多的，能給妳們鎮魔司多點補充。”
　　“倒也不要這麽客氣。”
　　“因為我已經不需要了，我組織情報網只是為了探索秘境，別的只是附帶。如今我已經不需要探索秘境，那些東西留著就只剩賺錢。”
　　“等等，妳至少還需要幫我探索壹下夜九幽和飄渺所處的秘境……對了，有余力的話找找白虎，到時候和三娘對接壹下。”
　　“妳在這養傷，我馬上就找。”嬴五上下打量了他壹陣：“需不需要給妳找幾個處子雙修用？修行多高的不敢說，包保玄關高段是有的。放心，不會用不良手段，有錢多的是人自願。”
　　趙長河嘆了口氣：“有錢就是為所欲為。”
　　“要不要？”
　　“我這都是外傷，包括凍傷，妳找個天仙來我也動不了，雙修個錘子……這麽有錢不如捐點給國庫，或者直接用於西域設郡，說不定要設好幾個郡。”
　　“妳那東西沒被凍壞就行，我怕三娘守活寡。”
　　“不僅三娘不會守活寡，我還會好好伺候朱雀的。”
　　“妳他媽……”嬴五哭笑不得，拂袖而去：“怪不得唐不器背地裏說妳面目可憎，老子這次的感動都快被妳這破嘴說沒了，綁得這麽嚴實還能惡心人。”
　　“老子對大侄子的關愛也被這句說沒了。”
　　嬴五都已經跑路了，實在不想和他扯。很快外面傳來他的吩咐：“所有人手全部守衛此地，放壹只蒼蠅進去騷擾了貴客，唯妳們是問！”
　　“所……所有人手？這也站不下啊……”
　　“站不下就站屋頂，給我圍得嚴嚴實實，其他地方的守衛意義不如這裏的壹根毛，去傳令，少廢話。”
　　趙長河想咧嘴笑，可惜嘴巴被繃帶綁著笑不出來。
　　實際沒綁也未必咧得開嘴，這身軀凍傷是極大面積，若非鍛體有成，早就已經連血液帶臟腑全部凍結了。不知道這種嚴寒是多少度，趙長河這還是第壹次面對這類戰局、受這類的傷，還是要感謝這兩年努力的鍛體，不然早沒了。
　　還好速戰速決，現在只傷在肌肉範疇，要治療其實不難，只是聽起來會很嚇人。因為最佳治療方案就是要把所有凍肉全部剮去，利用自己的血魔不滅體再生新肉。不過也只是聽起來嚇人，連痛都不會很痛，因為基本上沒什麽知覺。
　　趙長河默默休憩片刻，有了點力氣打底，便咬牙傳念：“我需要剮肉，妳倆誰幫我剮。”
　　刀劍壹片沈默，連平時最愛罵趙長河的龍雀都不吱聲。
　　罵歸罵，真要讓它親手去把趙長河千刀萬剮，還真的下不了手。
　　趙長河笑了壹下：“別磨嘰，妳們爸爸我當年才什麽修行，就敢自己剮肉治傷，何況今日。”
　　龍雀道：“妳應該讓那個笑瞇瞇的胖子剮，讓他看著妳遍體鱗傷的樣子感動得淚汪汪的。”
　　“我感動他幹什麽，我又不搞基。再說人家也不是胖子。”趙長河沒好氣道：“妳什麽時候這麽墨跡了？妳是刀靈，啥時候會替人類疼了，按這麽說我以後是不是也不敢拿妳和別人的刀劍對撞，要怕妳疼？”
　　龍雀不語，道理是趙長河說的這樣沒錯，刀靈怎麽可能會共情人類的疼痛？但很奇怪的，這種思緒不知從何而起，總覺得不忍心往爸爸身上剮，會讓龍雀很難受。
　　沈默了好壹陣子，居然是星河回應：“我來吧。”
　　龍雀大驚：“他那麽偏心妳，妳還……”
　　“但他需要治療。”星河道：“就像我們回爐鍛打壹樣，總是要做的。”
　　趙長河：“比喻得很好，下次別比喻了……我先聲明壹下，我真的沒有偏心。”
　　星河不語，主動飛出戒指，壹劍精準地剮掉了趙長河右臂壹片凍肉，趙長河壹聲悶哼，鮮血瞬間淌流，沾染了床單。
　　再怎麽不疼，那也是相對的。
　　不消片刻，趙長河全身已經被剮得血人壹樣，潔白的軟床都已經成了壹鋪血床。趙長河緊緊咬著牙關，額頭不知不覺盡是冷汗。
　　他是刻意讓嬴五離開之後才幹這活的，不想讓嬴五看得難受。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壹幕此刻足足有四個女人在圍觀。
　　崔元央正在飄渺識海裏哭，飄渺難得地沒有去搭理安慰崔元央，只是定定地看著，壹言不發。
　　夜九幽壹副側臥的姿勢，右手支著粉腮，帶著有趣的笑意，好像在欣賞什麽至美的舞蹈。
　　夜無名閉目站在寒螭冰淵中央，壹動不動。
　　過了好久，夜九幽才發出悠悠的嘆息：“好美的場景……嬴五最好祈禱趙長河那些女人不知道這壹幕，否則他怕是要被壹群女人活剮。”
　　飄渺也在為嬴五默哀……這事崔元央既然知道了，早晚那群女人都會知道，那可沒有壹個省油的燈……
　　事實上那群女人現在也已經準備出發了，因為明天就是耽擱已久的殿試。她們的四象陣演練已經完畢，只要殿試結束，她們必然出征尋找白虎，這壹次還會是禦駕親征，只留唐晚妝坐鎮京城。
　　找不找得到另說，其實夜九幽都不相信嬴五會這麽容易通過寒螭冰淵找到自己所在，大家壓根就不相鄰。
　　“壹月之期……他單是療傷起碼都要十天半月，我真不知道他怎麽來。”
　　…………
　　趙長河正在昏迷。
　　說是昏迷，也半是入定，神魂深處對己身的恢復狀況壹直是細致掌握的，並且還額外悟了點什麽。
　　冰之壹道他本不陌生，畢竟五行之頁是很早以前就得到的，由於當初為晚妝療傷的緣故，還是相對研究得比較多的壹頁。加上和三娘雙修久了，水與冰都很熟悉。只不過是五行之術和他的戰法基本不搭，所以從來沒去學相關應用，人的精力有限，實在不可能什麽都去琢磨。但這壹次他感受到的不是冰，是冷。
　　冷與熱。
　　凝冰不過是寒冷到了壹定程度的表征，它其實可以不凝冰的，只要沒水分。
　　當壹個沒有水分的空間，寒冷到了極致，那如果要找個比較貼近的稱呼來形容這樣的地方的話……或許是幽冥。
　　這東西壹定是九幽的手段之壹，她的層次比寒螭高。
　　如果要面對九幽，這壹項必須熟悉，只有熟悉了才能嘗試防備，就像當初被夜無名催著熟悉生死壹樣。否則寒螭就能把自己凍成這副德性，真貿然面對九幽，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而這壹項，玉虛給的太極圖或許可以輔助。
　　真不知道之前夜無名擋了多少，總是讓自己感受不到九幽之強。直到此刻趙長河才深深認識到自己和九幽的差距實在很大，無怪乎夜無名唯壹表現出緊張的對手唯有夜九幽壹人。
　　這樣的角色被自己吻手莫奈的，真是……
　　事實上自己現在面對夜九幽還是很難自保的，夜無名就這樣拉黑失聯，她真不怕自己被夜九幽殺了，天書全歸了對手？還是說，她依然是默默地在關註，只是不再聯系而已……就連這次的命運撥弄，恐怕都是壹石二鳥，既解決了即將脫離封印的寒螭，又讓自己提前熟悉寒冷。
　　這個死女人……
　　另外，那讓人發瘋的精神侵襲……連寒螭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這就奇了。
　　寒螭這種先天魔神，實力且不說，見識絕對是壹等壹的，不會比夜家姐妹的見識少哪去。並且親自被用來鎮壓那東西，鎮了這麽久都不知道是什麽，簡直離譜……難道是此方世界之外的東西？如果說此方世界之外的東西，目前所知除了這玩意之外，還有兩個。
　　壹是靈族化為大地的祖先，之前的估測就不屬於此方天道，當然這只是估測，幾率很大，但沒有絕對的實錘。
　　二是……他趙長河自己。
　　絕對實錘。
　　這是夜無名從異界撈人的壹個重要因素麽？
　　算了，想個屁的夜無名，就算是想身子也不該想，還是先好好想想自己的身子要緊。趙長河感應了壹下自家二弟，輕輕籲了口氣。
　　當時在靈族所悟的，更改自身部分位置的構成來加強防禦，在這壹戰全部用在了二弟上，渾身上下哪都可以壞死切掉重生，唯有二弟不行。趙長河以前想都沒想過這壹招居然被用來做這事，只能說壹飲壹啄自有前定。
　　而既然這招可以護好二弟，如果加大面積的話自然也可以護好全身，這是即將應對夜九幽的籌碼之壹。如何把面積擴大，正好來此之前厲神通給了他的鍛體法……這回寒冷的體悟和自身的防護都齊全了。
　　趙長河睜開眼睛，面前是嬴五盤坐身邊守護的身影。
　　似乎感應到他醒了，嬴五也同時睜開眼睛：“妳……傷勢復原得快也就罷了，怎麽感覺好像還強了少許？”
　　趙長河笑道：“聽說過賽亞人嗎？”
　　“那是什麽？西域各族紛雜，也沒聽說過這壹族。”
　　“沒什麽……妳錯覺了，我壹沒有徹底恢復傷勢，只是體表看著好了；二也沒有半點修行提升，只是感悟了點別的東西，算個補充吧。”趙長河伸手：“好藥拿來。”
　　嬴五直接遞過壹個玉瓶：“我看妳什麽藥材都不需要，需要的只是滋補，需要大補。”
　　趙長河二話不說地開瓶吞了壹粒藥，眼睛就亮了。
　　澎湃無比的能量瞬間充盈四肢百骸、浸潤肌膚表裏，本來就沒什麽損失的丹田之氣被這麽壹枚丹藥直接拉升了壹截，連鍛體都更盛了幾分。
　　“這什麽仙丹？”趙長河又驚又喜：“我可是去過青龍之源、天涯之島的，那裏的藥材都沒有這麽離譜！”
　　“唔……如果說藥材質量，青龍之源的極品程度肯定壹等壹，但妳難道不知道，煉藥的水準也很重要？”嬴五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妳們四象教，本最應該往這個方向磨煉鉆研的人，被妳們弄去做皇帝了，妳們這方面當然缺失……嗯，若是日後皇帝煉丹，是不是宿命感忽然就來了？”
　　趙長河：“……”
　　嬴五又道：“當然極品藥材的產地可不僅僅是天涯島，當年夜帝所在的夜宮周遭群山盡是神物，我曾有幸找到了壹小片藥池……”
　　說著越發遺憾：“人都說我嬴五富可敵國，其實敵國算什麽，天上地下最富有的那個人只可能是夜帝。”
　　趙長河：“emmmm……”
　　嬴五壓低聲音：“我有不靠譜的小道消息，說夜帝應該是女性，嘖，不知道她有沒有皇夫啊？那男的才叫躺贏。”
　　趙長河籠手道：“小什麽道，難道妳不知道我是新夜帝？她的消息還有人比我熟的？”
　　“哦對……那這消息如何？”
　　“首先妳的小道消息很大道，其次她當年絕對沒有皇夫。”
　　“為什麽強調當年沒有？”嬴五莫名其妙：“難道現在有？”
　　趙長河望天不答。
　　飄渺看了夜九幽壹眼，夜九幽笑嘻嘻。
　　迎著嬴五狐疑的眼神，趙長河很快轉移了話題：“妳怎麽有空跟我閑聊，地方找到了沒？”
　　嬴五微微壹笑：“我既然敢在這裏和妳扯淡，當然有了把握。據我勘察冰淵周邊空間的變動可知，它是因為壹場空間混亂被挪到這個位置的。追溯這場混亂之源，就可以找到引發這壹切的位置在哪……如果我沒有搞錯，妳要找的是九幽，而九幽就是混亂與寂滅之神。”
　　趙長河喜道：“有把握追溯到麽？”
　　嬴五拍拍他的肩膀：“再給我幾天，機會很大。剛才這藥是補品，可不是療傷用的，妳傷勢並未大好，且先繼續養養傷，等我消息。”
　　五天前才在說“我真不知道他怎麽來”的夜九幽剛剛笑嘻嘻的表情直接沒了。
　　飄渺再度看了她壹眼。
　　明明她也和崔元央有壹場壹個月的賭約，壹點都不希望趙長河真能壹個月找到這裏。但看著夜九幽吃癟的樣子，飄渺的嘴角反倒有了些淺淺的笑意，也不知道是譏嘲還是其它。
　　崔元央抱著膝蓋坐在角落，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位姐姐……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姐姐笑，笑起來好漂亮……呃不對，這是我央央自己的臉！
　　夜九幽懶洋洋地斜靠著，低聲自語：“嬴五絕對想不到我們壹直在偷窺……既然把話擺我面前說，那我幹涉壹下，他也就找不到了……”
　　崔元央大急：“這是耍賴！這與被人找到了故意跑掉有什麽區別？那妳不如等他來了轉身就跑好了，捉壹輩子秘迷藏豈不是誰也找不到！”
　　夜九幽笑道：“小妹妹，難道妳不知道我是壞人？和我談信譽？”
　　崔元央：“……”
　　夜九幽的神識幹涉剛剛探出試圖幹涉，忽地被人阻了下來。
　　夜九幽楞了楞，不可思議地問：“飄渺，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飄渺慢慢道：“妳可以毫無顧忌地耍賴，但我不願。不要拖累我的人格，否則我不介意先和妳打壹架。”
　　夜九幽聽了不怒反笑，覺得很有意思：“好好好，那我就看著，妳是要人格，還是要清白。”
　　飄渺面無表情：“見面和清白為什麽能掛上鉤？和他有婚約的李家小姐又不是我。”